苏菲看着艾伯特的尸体横在他面前,余温逐渐消散,最终变成了和石头、和流水一样的存在。墙壁上火炬的光闪烁不定,黑与白在苏菲的脸上泾渭分明,她什么都没有想,就这么静静地看着。
她忘了自己注视了多久,在迷宫里感觉不到饥饿,疲惫也似乎随着艾伯特的鲜血流走,不复存在。满地的鲜血早已失去了鲜红,暗淡一片就像枯萎的玫瑰花一般。
这就是死亡,不仅仅是死者生命的终结,也是与之有关的人内心记忆的某种碎裂。苏菲深切地感受着内心的痛楚,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杀死自己喜爱的人,让这名少女的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。
为什么要杀死他?
之前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艾伯特的不信任就像是麻药,让她忘记了悲伤。现在,麻醉时间过去了。她紧紧地握住拳头,悔恨和懊恼逐渐将她的心紧紧捏住。她后悔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将艾伯特杀死呢!这个和自己无话不说的男孩不是更应该被自己信任吗?
因为一个荒诞不经的梦,就杀死了他。这一刻,苏菲连自己都不愿相信了。
苏菲想哭,但哽咽几声却发现自己哭不出。她看向四周,这栋诡异漆黑的屋子并没有轰然倒塌或是化为灰烬,毫无变化地将苏菲禁锢着,仿佛艾伯特的死是那么微不足道。
孤独就像虫子一样噬咬着苏菲,两个人被困在这栋屋子时,即使再困难再危险,他们都能握着对方的手,一起走过去,因为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对方的手传来的温暖和力量。
当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,苏菲忽然连一步都不想走了。
她看向了墙上的壁画,那么讽刺。不过是一点小把戏,便让他们的信任支离破碎。此前,无论是利刃还是流沙又或是诸如此类的危险,他们都有惊无险地克服了。
然而,面对这毫无威胁的壁画,他们却都选择了杀死对方。
苏菲想笑,可咧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笑不出。接下来怎么办呢?苏菲毫无头绪。在这个不用吃喝也不用睡眠的屋子里,生命的某种意义被彻底否定了。苏菲当然想要出去,想要重见天日。但随即想想,出去做什么?吃饭吗?睡觉吗?或是看看太阳?呵。还有什么东西值得相信和坚守?呵。
忽然,一个声音打断了苏菲的胡思乱想。
“如果你想死,我可以帮你。”
苏菲回头,不知何时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人,连衣帽把脸庞遮得严严实实。她警惕地看着对方。
“如果你想死了,我来帮你。我知道你很痛苦。”
那人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,听不出是男是女。
“你是谁。”苏菲盯着对方,手中的水果刀握得很紧,身体却是在抖。
对方叹息一声,说道:“我明白你的痛苦。那种无助、孤独、不解、懊悔、痛恨和茫然,我比你更加清楚,感受得更加深刻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!你知道什么!”苏菲几乎是喊出来的,声音的嘶哑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。也许,苏菲的心里已经被名为绝望的洪水淹没,而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人,则是她能抱住的最后的浮木了。
“我只能告诉你,我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。”黑衣人伸手指向那幅壁画,“那幅画,指的不是你和艾伯特,而是我们。而我们中活着的那个,将会承受更加沉重的痛苦,直到被杀死。”
苏菲紧紧盯着黑衣人,手上却颤抖起来,她动摇了。她能感受到对方没有说谎,没有。全是事实,一字不假。
“这是命运啊……”对方说完,飞快地朝苏菲袭来,一把匕首在对方手里若隐若现。
苏菲脑海一片混乱,不知所措地后退两步,随即咬了咬牙,手中的水果刀用尽全力向黑衣人挥去。
寒光一闪而过,将黑衣人的帽子划开了一个口。而黑衣人的匕首,却深深地插在了苏菲的胸口。
苏菲双眼睁大,难以置信地看着黑衣人的脸,张开嘴却只有鲜血涌出。苏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,然后又逐渐感受不到冷,什么都感受不到了。
原来这就是死亡啊,被自己杀死的感觉真奇怪。这么想着,苏菲闭上了眼睛。
黑衣人苏菲抱着另一个自己的尸体,轻轻放到地面,叹息道:“我们都只是箱子里的猫啊……”一边说,一边找出她身上的镜子。
碎镜上忽然闪过一丝光芒,黑衣人苏菲消失了,镜子也无影无踪。房间里静悄悄,艾伯特和苏菲的尸体孤独地躺在各自的血泊里。
他们静静地躺着,仿佛会直到永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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